□冻凤秋

一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这是《诗经·魏风·十亩之间》中的诗句，简单，美妙。她念诵着，沿着春天的河流往前走去，走在一幅清新恬淡的田园画卷里。

那一刻，她觉得融入了澧河两岸的风景里，变成了一只飞鸟、一朵油菜花、一粒沙子、一滴水。

在自然的怀抱里，生命与生命之间有什么尊贵卑贱之分呢？那些傲慢与偏见从何而生呢？

就像千年前的那些采桑女，那么欢快地劳作、单纯地快乐，夫复何求？

比起文人回归田园的诉求，那种浑然天成的诗意更蕴含着不需多言的大美。

那是她第一次在户外拍摄朗诵小视频，是情不自禁。

阳光灿烂，春风和煦，水流潺潺，油菜花如星辰般闪烁，像英国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的《咏水仙》里的句子：

金色的水仙遍地开放，它们开在湖畔，开在树下；它们随风嬉舞，随风飘荡；它们密集如银河的星星，像群星在闪烁一片晶莹；它们沿着海湾向前伸展，通向远方仿佛无穷无尽。

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条河流，让童年的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什么是单纯的快乐，什么是神秘，什么是远方。

这次，母亲的病情将她唤回。分明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日夜陪伴在最亲最爱的人的身边，看她一点点康复，感受最初的安稳和幸福。

那种幸福是只要你安好，岁月就静好无恙；那种安稳是只要你在，生活就圆满自足。

母亲在抖音上关注着疫情的起伏，她却不甚在意。

她关心蔬菜和粮食，生菜、香菜、蒜苗、香椿、韭菜都是新鲜的；网购来的红枣、葡萄干、枸杞、白莲子、红糖都很美味；冰箱里的五香牛肉、新鲜羊肉、鲫鱼、排骨够吃一阵子了；原阳大米有点细碎，母亲不是很喜欢，葱花面条更合母亲的胃口。

每一天都是全新的。清晨醒来的那一刻，就像是重获新生，那些新的知识、智慧时刻在刷新头脑，你能感觉到自己在生长，像是春天的一棵树，今天鼓出一个芽苞，明天长出一片嫩叶，生机勃勃。

所谓死亡和新生，其实每一天都在经历和体验。当你越来越静下来，和自己的身体在一起，和最真的感受在一起，你体察到细微的声音，总有些部分在萎缩、暗淡、消散，另一些则在丰盈、拔节、盛大。

你知道，时间会带走肉体的馈赠，也会留下精神的饱满；会抚慰疼痛的记忆，也会带来开阔的胸怀；会带走虚妄的诱惑，更会留下真诚的善意。

于是，你有时逆着时间生长，有时又游离在时间之外。你划着文化艺术之舟，在茫茫的大海中漂流，聆听着沉静古雅的琴声，寻觅自己的美丽岛屿。

即便最终也没能抵达，沿途的风景也让人心旷神怡。

二

所谓死亡，或许只是换一种存在的方式，换一种陪伴的感觉。

这是人间最美的四月天，20多年的时光不过是盈盈一握。

她在无边无际绿色的麦田里游走，去看望爷爷奶奶。夕阳下，风里飘来泡桐花的清香，坟上草木葱茏，轻轻抚摸叶子的脉络，仿佛触到了亲人的手掌，掌心微温，让人心安。

亲人从来也不曾远离，就在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转身、每一天的日升月落间，你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萦绕。

肉身已然融入大地，灵魂却游走在思念的地方。

是谁，悄悄躲在那一声声唤她醒来的鸟鸣声里；是谁，轻轻拨开窗外青桐树萌生的新绿里；是谁，在翻动旧书的沙沙声里翩跹；是谁，在摘菜浇花的弯腰动作里停留？

又是谁，伫立在旧日的窗前，凝视她伏在大大的书案前；煮茶的桌子，有谁擦拭过的痕迹；抄写的经卷，摹写的画作，铺展在谁睡过的床榻？

而这个归来的女子，气质里藏着谁的影子；微笑里，藏着谁给的温存；教养里，有谁谆谆教导过，又是谁让沉默胜过万语千言？

你看，那辗转的路，是不是你手指的方向；那乐天的性格，是不是你轻摇蒲扇送来的自在；那与人为善的心，是不是你最初种下的叮咛……

三

而这一切，都因为爱。

当你懂得爱自己，爱独一无二的自己，爱敢于坚持自己的自己，爱无论何时都有勇气重新开始的自己，爱那个虽然步履缓慢但始终在学习中前进的自己，爱不败不馁、日渐明晰坚定地向目标走去的自己，你就是自己的星星和月亮，你赠给了自己一个小宇宙。

当你懂得爱别人，爱别人的独一无二，你就会发现那无处不在的善意，那自私中的慷慨，怯懦中的勇敢，躲闪中的真诚；你就会包容那欺骗中的无奈，戏谑中的关切，分歧中的蒙昧；你就会原谅那因无知而生的偏见，因误会而带来的错失，因束缚而止步的困境。

你希望每个人都能寻找到心中的田园，拥有爱和温暖。无论穿越到春秋还是飞跃到未来，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是唯一有价值的事情。

赠你爱与美，赠你闪闪发亮的小宇宙，愿你勇敢迈向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