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邺风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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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春雨

□尚翠芳

周末,恰逢一场春雨。雨半停时,凉气叫人欢悦起来,去山上看看雨吧。

每个在家乡生活的林州人守着太行山,想看便看,欲登即登,像出嫁在娘家门口的闺女,扭脸就回了家。林州人对太行山的感情如亲情。

西行出城,天地渐渐开阔起来。春雨飘着,轻柔温润,把树木、灌木丛的颜色洗得更纯净。不一会儿,丝丝春雨变成了点点春雪,太行山让春雪给化了一个淡妆。地势低点的树梢上、岩石中,雪星星点点,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像大写意画,风卷千堆雪,水墨描巨幅。

再往上到一崭,裸露着的山崖呈现出褐红、黝黑等各种颜色,纹理愈显洁净清晰。在小片层石上,雪整出一块图案,是印象派油画。有的岩石缝隙中,雪又画出一个阿拉伯数字。众多的小花小树与风与雨,共论造化神奇。

来到二崭上的林子前,东风一夜忙碌,耐心地给每棵树都穿上白衣,给每根枝条都裹上白纱,给每片叶子都镶上银边,给树脚下的山体铺上白毛毯。这些被寒冬冻得枯瘦干硬的树一下子变得玲珑剔透、风华绝代了。

看三崭以上的风物,已是一树一树白玉条。千树万树的白玉条,一片一片挨挨挤挤,干脆就是一堆一堆的白玉了。放眼望去,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山顶白茫茫一片,犹如仙境。风不停,雨作雪,天地交融于山顶。风造了这奇景,自己喜欢得很,把云雾喊过来,又笼又罩,云里雾里什么都看不见,她把山顶藏了起来。天上云气下垂,和山顶相接相应,似乎在商量如何安排人间春色。人在低处,胜景风流,只能高山仰止。

傍晚时分,凉意渐浓。步行到一个叫逍遥庄的小山村,看见炊烟袅袅,跳动的火苗正舔着锅底,顿觉温暖。信步走去,房主含着笑招呼,是一家正在建设中的农家民宿。房舍两层,简洁而不失大气。院子里,大小瓦罐随意摆成艺术模样,几个石槽堆叠成一个小小水系造型,新栽的玉兰花正含苞待放。走廊用的木柱子下面是凿得精巧的圆石礅,房上写着山林诗语1号。

再往里走,又有一个小院子。主房三间,用红色长石条筑造,地基抬得很高,白灰抹墙,房顶上落着一层薄雪,门上贴着火红的春联。正疑惑着有没有人居住,门开了,一个老婆婆出来,清瘦利索,能看出年轻时的周正模样。看到我,老婆婆一脸惊喜:“你是哪儿人?咋在这儿?也不嫌冷。”老婆婆把我拉进屋里按坐在旧沙发上,电视开着,柴火燃烧不尽形成的烟雾呛得我连连咳嗽。仔细辨认了一下,我才看到一个老汉在椅子上坐着,戴着耳套,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看不清颜色,隐约印着两个字母。屋角立着一架木梯,一只黑猫从容地从木梯上下来,凝视着屋里的人。老婆婆许是很久没见到外人了,倾诉的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住,说现在国家好,时光好,家门口的山路成了宽宽的水泥路,以前走路一脚高一脚低,想都不敢想……絮叨间,夜色已浓。我起身告辞,老婆婆拉着我的手,坚持把我送到门口。站在她家猪圈前,老婆婆又说去年养了一头猪,年前杀掉卖了1500元,够老两口花,不给孩子找麻烦,今年还得再养一头;说这场雨下得可不赖,虽说小了点,天晴了得赶紧掘地去。我说:“大爷大娘年纪大了,少种点地。”她笑了:“八十老汉去开荒,今儿不死明儿就还得过时光呀。”

下山。夜色已完全笼罩,雪映人间,大地一片明亮。山谷中仍飘着春雨,哦,是春雪。雪粒在风中旋转飞舞,打在脸上有种麻麻的感觉。太行山躲在雪中、云中,悄然无声。于无声中,她已蓄满力量,准备满树花开,准备遍山葱茏,准备百鸟鸣、百兽奔。农户家透出点点灯光,照得脚下一片暖意。灯光,让这片土地生动着、希望着。

农历癸卯年,太行山的第一场春雨过去,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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