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邺风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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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垂碧挂白庙沟

□时兆娟

宽阔平整的柳(柳河)四(四里店)路在千年古刹维摩寺西北向五里地处岔开了一条分支。方向盘一打,瞬间便从车水马龙的世界拐进了幽深静谧的另一个世界,走进了沁心润肺的氧吧,走进了绿垂碧挂的青帘,也走回了宛若梦境的旧时光阴。

绿意那么浓地逼过来。是的,是逼。在这里,绿好像失却了一贯的冷静和安静,浓得热烈而主动。就像艾青在诗歌《绿》里写的那样:“好像绿色的墨水瓶倒翻了,到处是绿的……到哪儿去找这么多的绿:墨绿、浅绿、嫩绿、翠绿、淡绿、粉绿……绿得发黑、绿得出奇……”

这绿,这深深浅浅、层次繁复的绿,这热热闹闹、自由奔放的绿,这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绿,织成了一挂一挂的绿帘,映在眼前,吸进心扉,沁透脑海,溢满胸腹,熏染了四面八方的空气。

这绿,沿着这条叫作白庙沟的山涧沟,延伸向更为深邃偏僻、人迹罕至的远方。“目光短浅”用在这里恰如其分,因了山涧的曲曲折折、回环往复,因了目光被一重一重绿帘分割。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风物藏在一重一重的绿里,一帧一帧为我揭开了它曼妙的轻纱。

乌鸦崖就隐在灌木和乔木绿叶组成的绿帘后边。如果不是当地人的带领,倘是一位匆匆经过的路人,绝不会想到这里隐藏了大自然奇妙的造化:在一座向阳的麻古石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自然孔洞。麻古石石质松散,风吹日晒之下,有些地方的石块掉落下来。于是,石壁便呈现一种毫无规则的形状,有的地方凸起来,有的地方凹进去。这种松散和自由,也许恰好适合乌鸦这种凶悍而自由的鸟儿的特性。它们成群地眠宿在这些大小不一的洞穴里。它们大摇大摆地在崖顶、林间散步,掠食白庙沟范围里的水禽、涉禽巢内的卵和雏鸟,不仅全无侵略者的羞愧,反而坦然来去。有时众鸦合鸣,声震林谷。有时风声突起,呼啸着穿过崖壁,一片“呜呜”的啸叫声,分不清是鸟鸣还是风起。白庙沟底,依水聚成自然的村庄,小小的,散散的,鸡犬之声相闻,却都自成一体。即便是最近的村庄,人和鸦也互不干扰,各守其土,各得其乐。

和乌鸦自由自在的生存状态相映衬的,是两里地之外路南侧的一处石窑。这里写满了人类生存的文明与智慧。

在平地,如果想要鼓一孔烧砖瓦的窑,肯定会选择最为平整、土质最为细腻的良田,向下深挖,挖出足够宽敞的空间,然后圈出窑顶,留出火道,再用腾腾烈火炙烧,昼夜不停地连续工作。饶是如此,一户人家也只在迎娶媳妇、添丁进口的时候,或者物资的储备达到一定程度时才敢操办。“为人不睦,劝人修房盖屋”,一窑好砖、一栋房子,足以让一个家庭褪掉几层皮,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白庙沟的这孔窑却坐落在距离河面三米之高的河崖头上。这是一个天然的石洞。河水自西向东流,洞口面西,逆着水流。石洞足有一人多高,半掩在白花浓香的藤蔓下面。进得洞来,内里更为开阔平整,四周熏得发黑的石顶和石壁让人觉得似乎这孔窑还在腾腾炙烧。比起热浪滚滚的人间烟火,这里似乎更应该有一场杨过和小龙女的古墓之恋,伴着流水的声音,悄悄说一段呢喃的情话。

三米之高的河崖头,显然不如平地取土那般方便。但在缘河而成的白庙沟里,四周都是山岭,又去哪里寻找平整的土地呢?利用这天然的石洞做窑洞,既能省却鼓窑造窑的人工与材料,又能利用窑顶那块田地里的土,就地取材,和泥脱坯,装窑烧制。烧制出来的成品能借助自上而下的优势,轻松运抵下面的村庄。如此盘算,除了费些工匠的脚力,其余的竟然全是优势。在这古老而偏僻的小山村,高高的群岭并未阻挡智慧的光芒,先人的才华光可鉴目。

借着曲曲折折、盘盘旋旋的这条沟底河,20世纪50年代“农业学大寨”的时候,这里建起了一座小小的水坝,河边铺开了两条通往田里的石渠。20世纪60年代,水坝投入使用,开始用水力发电,为村民造福。光明照亮了这个自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村的夜晚。邻近的村子依然黑灯瞎火,白庙沟村却亮如白昼,灯光照着人们脸上幸福而满足的笑容。那轰隆隆的声音,是村里磨面机的轰响。原来现代科技能够让人如此享受,一时之间,那习惯了推磨推碾的双手竟安闲得无处存放。

白庙沟里分散两旁的小村庄里完整地保留着黄土夯筑、干草苫顶的老房子。这样的房子不是一座,而是一座又一座,安静无声地守候着村庄的古老。那些黄土筑成的墙上,一层一层的痕迹似乎还很新鲜。而那苫在上面、不知道历经多少年风雨的黄背草还神奇地起着遮风挡雨的作用。要知道,自然界风霜雨雪的侵蚀,大建设一日千里的速度,使得中原大地上曾经到处都是的草房子早已荡然无存。而在这里,是群岭挡住了呼啸的风还是时光的翅翼掠过天空的时候,忘记了这里的沙漏,才奇妙地保存了它们最初的样子?会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站在这熟悉的草房子前,怅然入梦,心海荡起冲天的涟漪?真要感谢这里惜物恋旧的人们,他们像娶了媳妇、嫁了闺女的父母,在享受着丰饶生活的同时,视若珍宝地珍藏着孩子们成长的历史,小心翼翼地拂去尘埃,露出过往那依然清晰的底色。

白庙沟的绿,不仅仅是原始的土房子,不仅仅是润到心底的高含氧空气,还有着各种各样绿色的果子。徜徉沟里,淡紫色的荆花组成迎宾的花带,形形色色的果子缀满枝头。“噗嗒”一声,那是太过稠密的野梨自然淘汰掉落;“吧嗒”一声,圆眼睛、大尾巴的 松鼠调皮地把啃不完的青皮核桃掷在你面前;“簌簌簌”,是微风吹过枸杞的枝头,露出项链一般的小青珠,等到秋天,这些青珠就变得鲜红,和那些青色的、泛黄的、发红的树叶一起,组成一个五彩斑斓的新世界;还有顶在枝尖的酸枣、藏在枝间的山楂、一身毛刺的板栗……这绿色的白庙沟,就是果实与种子的天然大仓库。

白庙沟的绿,还体现在清可见底、水花翻腾的泉眼里。泉水像那心海盛不住的快乐,溢出用石块砌成的小潭,调皮地挠着长满青苔的石块的痒痒,一路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是谁在泉边的石壁旁立着一根扁担,放着两只水桶?惹得正掬山泉水、要醉倒在清冽甘甜里的人,忍不住将扁担架在肩头,担起清凌凌的泉水,颤巍巍地走过用几根木头架成的小桥,走向那稻草人招手的小菜园,想要浇灌菜园里一畦一畦的韭菜大葱、黄瓜番茄、豆角青椒,想要用绿色的洪荒之力给绿意葱茏、绿垂碧挂的白庙沟再点燃一把茂盛葳蕤的绿火苗!

来白庙沟吧!闭上眼睛,打开心灵,沐一场绿色的汤汤之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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