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又遇见了文峰塔的秋。老槐树的叶落在斑驳的砖缝里，像时光碎了，却不慌，慢慢顺文峰大道铺延着，等风来翻。

我习惯了在秋日的黄昏，在文峰塔下静坐，望着日落，等着月升；习惯了路过位于文峰大道的那棵老槐树，自行车碾着枯叶，软软的，像给日子垫了层棉。

路人问我，老待在这儿做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就看太阳从东边的鼓楼檐角移到西边的文峰塔红墙，看蚂蚁搬着比自己大的虫尸运往洞仓，看孩子们把风筝线拽得老长。

以前总是心急，急着想要个答案，急着想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后来渐渐明白，文峰塔早把答案埋在老槐树的根里了——秋天会来，叶子会落，明年春天，根又会发芽，哪有什么事急不可待？

那一天，我在文峰塔下遇见一个孩子，蹲在地上看蜗牛。他仰着脸问我：“蜗牛爬得这么慢，会不会着急回家？”我想了想，说：“你看，它背上的壳就是它的家，它走到哪儿，家就带到哪儿，慢点儿也不怕，反正家不会丢。”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蹲下去，跟蜗牛说话。我看着他，忽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总觉得人生是一场赛跑，拼了命地往前冲，却忘了停下脚步，看看路边的蜗牛，看看背上的“家”。

傍晚时候，秋风有点凉，我把外套裹紧，听老槐树上的蝉鸣渐渐衰弱下去。蝉活一季，人活一世，其实都一样，不过是在时光里走一遭，看几场花开花落，听几声虫鸣鸟叫。以前总觉得苦，觉得命运不公，后来，在文峰塔角檐下的青石阶上坐久了，才慢慢懂得，苦也是日子，甜也是日子，重要的是，你得看着叶落，也得等着花开，得陪着蜗牛走，也得跟着风筝飞。

动身回家的时候，老槐树的叶又落在我自行车的把上、后座上。我没拂掉，就让它跟着吧。反正明天还会来，文峰塔还在，老槐树还在，秋天还在，我也还在。日子嘛，慢点儿走，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