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妍妍

我是河湾的女儿，也是河湾的儿媳。于我而言，林州市河湾村是我唯一的老家。

我上初中和高中时都住校，从那时候开始，回家就有点奢望。上大学时，回家一趟，火车、汽车、公交车坐个遍，一路奔波，早上出发，傍晚才能回到村里，所以我基本上每隔半年才回一次家。后来，由于工作繁忙和孩子幼小的缘故，归期不定。再后来，因为疫情，安阳和林州咫尺天涯。

苏轼词里引用寓娘的话“此心安处是吾乡”，可于我，老家给我带来的心安是他乡无法替代的。也许正因为这样，自古以来，心智成熟的离人才会有乡愁的别绪。也正因为总是要离开家乡，所以每次回去我才会用新的眼光去审视和珍惜她。

住在家里，可以慢条斯理地体验春风暖阳的和煦；感受春夏之交自然光线逐渐增强；在气温适宜的早晨，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迎着自然光醒来并悠然起身，再也不像少年时赖床不起；春天里细看燕子筑巢，投喂幼雏；在下雨天，路过竹林旁，看到那甘愿在竹枝间淋着雨也要将全身覆盖在鸟窝上保护幼雏的斑鸠，万分心疼又不忍惊动。天道有常，生灵可敬。

夏日的午后，阴凉处和见阳处分明得很，跨进几丈见方的院子里也想很快闪进各种影子里。酷暑难耐，让人大汗淋漓也许才是健康之道，可是为什么中午酣然入睡就自有清凉之感，即便蚊子叮咬也很难唤醒梦中人，等到大梦初醒，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迷迷瞪瞪地坐在茶几旁吃几块西瓜，尤其是爸妈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冰镇西瓜，让人无比满足。

秋季的葡萄藤、丝瓜秧爬满了院落的半边天，瓜果累累，既可以养眼，又可以乘凉，还可以饱腹，想来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确实有值得人向往之处。因葡萄酸甜，总会招来嗡嗡的蜜蜂，凉风一起，藤叶动、蜂作响，秋日之灵动便来也。抬头望天，天高云淡好个秋啊！空灵！

冬天的夜是最清冷的，院子上的那一方四角天空，繁星点点、清晰可辨，不知有多少次数星星，总以为我一定可以数得清！一到晚上，街上鲜有行人，我若这时候去奶奶家，踏着月光，影子便跟着我走到河沟旁的大坡前，突然一片寂静的空旷，不免会让我沉浸。这一大片天空里，月亮成了主角，月朗星稀，远山的轮廓映着天上的弯月或圆月，让我在深蓝色的天空下忘却自己鼻尖的凉意，倒是看得清自己的哈气。

比这更重要的，是家乡的亲人。每次回家前，我都会准备好新近发现的好吃的，一式三份或四份带回家，除了给最亲爱的爸爸妈妈外，爷爷奶奶家、姥姥姥爷家是我回家当天就要去的。尤其祖辈的老人，年纪大了，去不了远处，不怎么着家的我们就尽可能多地去看看等在原地的他们吧。多看一次，心安。不过，老家的发展建设从未止步。尤其是近年，河湾村旧貌换新颜，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广场、亭台、游园、长廊、健身器材，是美丽乡村建设的真实写照。

每次回到老家，我一边惭愧地享用着所有乡亲们多年的劳动硕果，一边听爸爸妈妈欣喜地介绍村里的变化。

白天，我带着孩子到广场上玩，荡秋千、攀单杠，她乐此不疲；晚上，孩子跟着爱热闹的姥姥去跳广场舞，有模有样地舞着扇子，在喜气洋洋的队伍里“滥竽充数”一番。

村里我熟悉的大爷大娘已经苍颜白发，小时候觉得帅气漂亮的叔叔婶婶已经略显老态，那些穿着时髦、和我同辈的年轻媳妇我基本不认识，朝气蓬勃的青少年也不知道是谁家儿孙，容颜易老，我也已经不似当年了，每每念及，不免伤感。

可是，这样的变化也未尝不可。当我在这些时光的沉淀里懂得了人世间的轮回，就真正锻造了敬畏之心，脚踏实地，遵守规则，做容人之人。当我在社会的大课堂里懂得了无处不在的辩证法，就真正学会了不卑不亢，做无畏之人。

“从心所欲，不逾矩”，是老家让我顿悟的法则。

想回老家，和爸爸妈妈妹妹一起在河湾的月圆之夜……

最让我心安的，仍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