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

回老家心切，没顾上看里程、用时，回程时我用了心。从那个巷口的老槐树下启动车辆，行至县城居住的小区楼下，掐着时间一看，呵！整整十五分钟。看着新修到村边的柏油路，我心中感慨：这形如直尺的大道，路面平展，让轮胎和地面演奏出少有的轻柔之曲，人的心情也由此舒畅开来。然而，这十五分钟却把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速度比对得让人难以置信。

家乡有个习俗，进来腊月都是年，不过十五不开张，意思是一进腊月就开启了过年的程序，一直到农历正月十五之前都算过年，大家都沉浸在欢欢乐乐的气氛中。一过农历正月十五，人们在家里就坐不住了，开始整理工具，准备行囊，谋划起出门的事、开张营业的事、春耕的事。

五更天，做饭的妇人点燃灶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鸡蛋面条或小油饼搭配鸡蛋汤做熟，热乎乎地盛了上来，端给要出门的人。之后，邻家就会听到咯吱咯吱的开门声，紧接着鸡被惊醒，狗被鸡唤醒，一呼一应为主人演奏出送行的曲调。20世纪80年代，村里的壮劳力十有八九都要外出做工。农历正月十五一过，每到五更天，总有人家开火动灶，鸡鸣狗吠，把安静的早上喧闹得如同过节。这热闹里饱含着亲情的依依不舍，爱情的惜惜相别。街巷、村口、老槐树下，成为亲情、爱情演绎的场所。相思，从背影消失的那一刻起，抽丝般在心里隐痛。有情深意切者帮助出门的人推车挑担，顺着乡道行十里路，直到把出门的人送上大道，乘上汽车、火车，才在车走人行中相互挥手，依依作别。此情此景最为浪漫，最富有送别的意义。人们不敢想象，一直以来，那个村口，那个街巷，那个被多少代人来回走过的乡道，那些依依惜别的情景，不知不觉就被自行车、摩托车这些新玩意儿打乱了。

听村里的老人说，很早以前，人们外出做工需要在行囊中装十余双布鞋，用作来回行走、平日做工。若去较远的地方，光路上行走就需十天半月，至少要走坏两三双布鞋。在外面的时日，把鞋穿得剩下一双时，回家的日子就不远了。那个年代，家里妇人们最重要的家务就是搓麻绳、纳鞋底、糊鞋口、做鞋面。来来回回的路上，做工的时日里，脚步里行走的不仅是男人们的艰辛劳作，也蕴含着一个家庭脱贫致富的愿望。

前几日，侄子早上打电话说还在太原工地，午后不多时，他已经提着行李出现在巷口。望着侄子与网约车司机友好地挥手道谢，我心里不禁感慨，离别与相逢也就是一天半日的时间，隔着手机屏幕随时随地都能相见，思念的感觉越来越淡薄了，十里相送已经是被搁浅在岁月里的旧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