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伟

我跪向秋天的大地，低下头去，亲吻——

母亲这刚刚分娩过的躯体。

我闻得到这躯体上处处弥漫的分娩的气息，

我看得见这躯体处处裸露的妊娠的痕迹。

那是孕育的代价啊， 那是生命延续的履历。

我知道，此刻——

母亲的身体很疲惫，她需要休养生息。

那十月的怀胎，她怀了整整两季。

夏季，她分娩了一片又一片金色的麦浪。

秋季，她分娩了一丛又一丛大豆高粱玉米。

母亲，她太累了，她贡献的太多了，

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休息。

请不要打扰她啊，

让清凉的秋风，吹落她头上的汗滴，

让绵绵的秋雨， 抚平她干裂的身躯。

因为，在即将来到的冬季里，

她还要孕育明天，

还要面对未来的寒霜和风雨。

我跪向秋天的大地，伸出手臂，抚摸——

母亲这刚刚分娩过的躯体。

皮肤是那样的粗糙，

面容是那样的憔悴，

像干涸的溪流，伤痕累累。

我真的不忍心，

犁耙再从她的身上碾过，

锄镐再在她的身上挥起。

让她如此疲倦的身体，

再次撑起，孕育生命的重任，

经受刀风霜剑，雨雪侵袭。

但我分明看到，

母亲的眼神是那样的明亮，

那样的昂扬和不屈。

她仿佛在说——

推动你的犁耙吧，

开动你的播种机，

让种子，牢牢扎根在泥土中，

把生命，深深埋进我的身躯。

母亲的天职，

就是孕育一片又一片， 新的天地

让明天到处是鲜活的生命，

让明天到处是勃勃的生机。

我跪向秋天的大地，抬起头，向远方望去，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啊，

母亲， 你这生生不息的大地。

你已经从分娩的痛苦中醒来，

你已经从疲惫和劳累中崛起。

你已重新梳过了妆，你已重新更过了衣。

你将以全新的姿态，去接受新的考验，

去面对一个严寒而漫长的冬季。

萧瑟的秋风，是给你送行的歌曲，

连绵的细雨，是剪不断的离愁别绪。

秋风有意化为弦，秋雨有情作泪滴。

待到来年春暖时，共剪双烛护春泥。

冬天终将过去，

在来年春光明媚的日子里，

母亲，你将焕发新的青春，

你将会变得更加美丽。

满山遍野的新绿，是你重披的嫁衣，

处处盛开的鲜花，是你的钿钗冠玉。

轻摇曼舞的柳枝，是你飘动的裙裾。

哗哗奔流的河水，是你高歌引吭一曲。

春光滋润你，春水浇灌你，

春风抚慰你，春雨呵护你。

因为在你的身体里，

新的生命正在成长，新的世界正在发育。

未来展现在你面前的，

必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纪。